《草根传》节选丨第四章：省着吃

《草根传》节选丨第四章：省着吃

即便从动物实验的数据来看，它也没有易瑞沙的那种神奇效果。这是一张正规医院不屑一顾的牌，也是一张几乎所有肺癌患者从没用过的牌，如果就把它单单地抛到桌面上，似乎没多大份量。

只要是肺癌患者，谁都在背水一战，邹月照自不例外。他在心里盘算好一个方案，既然DCA（二氯乙酸钠）远远比不上易瑞沙，自然不能拿它当主力，只能巧打这张牌，最好能直接点到阻止易瑞沙耐药的“穴位”上。

在患肝病时，已养成了写"病情日记"的习惯，到后期，他甚至经常将这些日记稍加整理，就发到一个肝病患者的朋友圈。现在，他想如法炮制，将它移植到肺病上来。

他留意到一个网站，一些同是肺癌的病友或家属常在那里彼此打听情况。就发到这上面吧，让这里记录下他的想法、他的做法，记录下他的成功与失败。

有次他特意问医生，怎么样才能看得出易瑞沙耐药了？医生说，只能靠CT，如果CT发现你体内有了新病灶，或有胸水，那就肯定耐药了。

换言之，如果要阻止易瑞沙耐药，他就得赶在CT发现新病灶之前动手。

既然CT靠不上，他找了另一个指标来判断行动是否奏效。"癌胚抗原"，英文缩写CEA。在他确诊的那天，显示的是54，二十天后的手术前，涨到了80，但一手术完，又立马回落到了19。它应能反映自己体内瘤细胞的活跃度。

先遵《指南》，他不动声色地用了一个月的易瑞沙，CEA下降到了9，漂亮！而完全健康的人，这个值是0~5。

他接着又用了一个月的易瑞沙，CEA直落到了3，太给力了！手术后全身已找不出任何肿瘤病灶，CEA落到了正常值的区间，＂我现在与任何一个健康人有什么区别吗？＂他对着镜子，用手将嘴巴最大限度地扯到一边，做了个鬼脸，陶醉了一番，这种感觉，太爽！

他再连用了两个月易瑞沙，CEA不降，反而分别小幅增涨到了4和6，但CT检查没显示出任何不妥。按《指南》，按医嘱，无疑他应该连贯地用下去，直到病情进展。

他没有这样做。

无论是医生还是患者，其实心里都明白，这么服用下去，耐药只是早几个月和晚几个月的事，一点悬念都没有。

他盘算的方案，眼里就一个字：＂省＂。易瑞沙用久了会耐药，为了避免耐药，在没耐药之前就主动停，等进展了，感觉不用就难以控制了，再把它用上，而一旦见效，又赶紧把它往撤回去。总之，尽可能的省着用。

这就像老天只扛来了一袋米，一辈子就靠它充饥。换位思考，如果是你，你的想法是什么？按部就班，一日三餐？还是＂省着吃＂？先吃那么一点，坚持到饿得不行了再吃那么一点点，再坚持到……又再吃那么一点点……

邹月照本能地就觉得要＂省着吃＂，他认为省着吃的日子会熬得久一些。当然，还外加心里的那个小九九，他从一开始就想着DCA，一心想把它当杂粮。

省着吃最大的悬念，就是停服易瑞莎之后病情无疑会进展，进展后再用，还能否控制得住？

吴一龙没做有过这种间断服药的试验，全世界的靶向药专家们都没做过类似的试验，这样的试验不在他们考虑的方向上。易瑞沙会耐药，他们研发的思路是耐药之后怎么办。

邹月照打算自己做这个试验，他琢磨的是易瑞沙耐药之前怎么办。一个之后，一个之前，一个南辕，一个北辙，他们各自朝着两个正好完全相反的方向开始了探索。

什么时候停药？邹月照细心地留意到一个拐点：连续服用易瑞沙，CEA的测量值会由最初的不断下降，到触底，到反弹，到之后又慢慢升起来，直到形成一个完整的∪形曲线，而这过程，CT并没有反应出病灶有任何进展。

就选择在反弹的这个时间段，也就是前面说过的CEA刚刚上升到6这个节点，他便毫不犹豫地停服了易瑞沙。

同时，用上了他寄予了厚望的DCA。让我们来看看它的效果。

第一个月，标准剂量。
用后结果：CEA为6。不升不降。
耐心观察，也许还残余了上个月易瑞莎的药效。

第二、第三个月，标准剂量。
用后结果：CEA为12，上升100%。
是不是量不够？加到耐受的最上限看看。

第四个月，加量50%。
用后结果：CEA为17，升势不减。
副作用开始反应强烈，外周神经受损，手的十指和脚的十趾均有麻木感，有时会疼痛。

DCA四个月，CEA从6升到17，涨了近两倍。虽然他不能断定，如果完全空窗，如果什么药都不用，这数值会不会冲上天？但一条从头到尾恒稳上升的陡线，还是让他感到了失落和忧虑，这不是他期望的结果，上涨得太快。

记得刚做完手术，肺和肋骨上的病灶完全摘除时，做过一次检测，CEA值是19，故他很唯心地给自己划了一条线，只要CEA不连续地超过19，身体内就应该不会重新出现实体瘤，正统医学的CT就应照不到任何阴影，顺理成章，就应会得出易瑞沙没有耐药的结论。

但以现在这种速度，心中暗示的防线很快就会被突破，不管怎样，不能让这个值再往上窜。

他决定在这时用回易瑞沙。停了四个月之后再用它，还会有效吗？这是一个真正决定试验能否往下走的关键。

试验是直播的，近几个月，每天的情况都发到了那个网站上。停用易瑞沙，引起群友一片惊叹，小贝、苦咖啡、礁岛、爱姐姐、never_Iand ……几乎所有群里的人，都在一天一天密切关注着事情的进展。

在那个年代，能寻到易瑞沙并有效，已是不幸人群中很少很少一小拨幸运者了，这位名叫"憨豆精神"的人，却在没耐药的情况下，主动把药给停了！而当他们正为DCA一路飘升的癌胚抗原指标揪心不已时，他却又我行我素地杀了个回马枪！

DCA之后，憨豆满满当当地复用了一个月的易瑞沙。这天下午，他在帖上写道：“今天血检验肿标，明天取CEA结果，希望抛出去的圈绳能套住疯跑了几个月的野马！”

结果是妻子邓姐去医院取的。她在拿报告的窗口旁打电话给老伴：＂10！＂

＂10？没看错？＂憨豆不太敢相信。
＂是的，没看错！10，大降！＂邓姐开心得对着手机大叫。

憨豆紧握拳头，兴奋地朝天空挥舞。从17降到10，不是做梦吧？再用它一个月，好好试一试！

结果是：5！又回到了正常值，甚至比四个月前停易瑞沙时还要低。

当再次拿到令人振奋的结果时，他凑到厨房对正在洗菜的老婆说：＂嘿嘿，今天让我来点酒吧？看来老天并不讨厌我。＂

在易瑞沙没耐药前就停服，四个月后再启用，仍锋芒依旧。憨豆闯过了＂省着吃＂试药的第一关。

心情大好。他胸有成竹地用回DCA。尽管之前DCA的表现并不理想，但他记得第一个月用时，借着易瑞沙的余威，CEA仍然有不升不降的佳绩。他得腾出手来调兵遣将，准备闯第二关，也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，让停服易瑞沙的这一段时间，CEA上升的速度慢下来。

网上收集到一些资料，与DCA类似的药还有不少，纳曲酮、青蒿琥脂，二甲双胍相继进入了他的视野，它们有一个共性：在主流医学中没有一席之地，在一些窄小的渠道中传说有效。

憨豆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些＂偏方＂，因为用于肺癌的＂正方＂，医学精英们正在千锤百炼，现在临床上也只有易瑞沙和特罗凯，两者效果几乎没什么区别，都只能平均维持几个月不进展，若想活得久一点，不参点杂粮，怎么办？

只是，幸运停留的时间实在少得太可怜。

用回DCA仅仅一个月，检测出的CEA值让他目瞪口呆，从5直接跳到了27！远远超出了心理承受范围，迫使他不得不再次祭出易瑞沙，连用两个月，把CEA从27的高位，拉回到了8。一番折腾，当妻子暗暗为他松了一口气时，憨豆的心却万分沮丧。

他真的把易瑞沙当成了老天扛来的那袋米，用一点少一点，用一个月就少一个月。易瑞沙的效果有多好，他就有多吝啬，就像一个老农对待自家的耕牛，只有在犁田的那个节骨眼上会把它狠狠地往死里赶，平时待它恨不得像祖宗一样供着。

可现在，一下又耗去了两个月，而且在心里一直放不下的DCA竟如此惨败，差不多让他彻底断了念想。

抓住CEA回落到8这个尚算低位的机会，他赶紧试纳曲酮。方案是"DCA+纳曲酮"，用意不言自明，只要它们中一个有效，CEA就不可能升得太快。

服用一个月，CEA疯涨，攀到19。

不得不含泪再献出两个月宝贵的易瑞沙，CEA又降回到了7。

接下来干脆围猎："DCA+纳曲酮+青蒿琥脂+二甲双胍"。一看就知道是急红了眼，想试的四种药全部都押上，有效没效，在此一举了！

服用一个月，CEA升到15，翻了一番，没戏。

这次再用两个月易瑞沙，不但让他心如刀割，而且力度大打折扣，CEA只降到了13。

网站上，群友们天天在目睹这一场日趋残酷的拉锯战，过山车式的CEA忽上直下，而且在他逐日更新的帖子中，详细记录了试药过程中伴随的心率骤降，带状疱疹等等层出不穷的副作用，这一切，都让他们对这位无畏的战士既崇敬又心疼。

憨豆的心确实一点一点的被勒紧。因为救急，易瑞沙停药的时间常常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就不得不又被重新征用，效果越来越弱。

都是连用两个月，第一次把CEA从27拉回到8，第二次从19拉回到7，第三次从15仅仅拉回到13。而被他寄予希望的牌，DCA、纳曲酮、青蒿琥脂，二甲双胍一张都没拖住CEA挺进的步伐，一张都没取到出奇制胜的效果。

他有种沉重的逼迫感，易瑞沙耐药眼看一天天逼近，闯第二道关的方向都没了，老天真的就没给他留下一条活路吗？

第四章丨完

试药真的很难，得有多大的勇气才敢试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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