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| 左手曦月右手清阳
最后的遗憾
我的妈妈有一双美丽的眼睛，双眼皮，长睫毛，明亮温润而充满善意。
小时候，有一次妈妈对我说，等以后她去世了，要捐赠眼角膜给失明的人，“这样，别人就会有机会继续看看这个世界”。
“那你会很疼吗？”我看着妈妈的眼睛问。
“不会的，人要是死了，就不会觉得疼了。”
“可是我不要你死……”我想到这个问题，有点急了。
“人都会死的。捐献了眼角膜，还能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这个世界上。总比什么都不剩要好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我想着妈妈要把眼睛给别人，就感觉心里像被拧了一下。想到妈妈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，更是委屈和害怕得不行。
在那个时候，死亡对于我还是一个遥远的名词。我能够感受它冰冷而黑暗的力量，但它还远远没有辐射到我的生活。
2018年8月，我的妈妈结束了与癌症长达近8年的抗争，合上了她的双眼。只是，由于她生命最后几个月服用的靶向药司美替尼（AZD6244）具有眼毒性，妈妈的眼睛经常充血、流泪，角膜日渐浑浊。她昼夜睁着眼睛度过了最后的时光，仿佛想再看看这个值得留恋的世界，但她那双曾经活泼灵动的眼睛，却变得好像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胶质。
最后，妈妈连眼角膜都没能留在这个世界上。
安全的心愿
2019年4月5日，清明节。我登记了遗体和器官捐赠的志愿，并分享在朋友圈，希望与更多朋友一起“约捐”。几分钟内，好几位癌症病友发来信息问我：“我们癌症病人可以捐献器官吗？”
我说：“可以捐赠角膜”。
在那时，我几乎在瞬间感受到，原来留下一点让这个世界更光明的东西，是很多癌症患者的心愿。
说来残酷，一旦癌症发展到广泛转移阶段，骨头、皮肤、牙龈等边边角角的组织都可能被癌细胞浸润，更不必说那些主要的器官。
事实上，《美国移植杂志（American Journal of Transplantation）》2018年7月的一篇文章曾披露一个骇人的事实：2007年，一位53岁的女士因中风病逝，她生前并没有任何罹患癌症的迹象，因此，她的肾脏、肺、肝脏和心脏被分别移植给了五位器官接受者。不料，一段时间后，四人都患上了癌症（第五人已因其他原因去世），而根源竟是捐赠者未被查出的乳腺癌。
由于癌细胞的侵袭性，癌症患者并不适合成为器官捐赠的志愿者，因为即使某些器官并没有检查出转移灶，也不能排除其中已经埋下了微小转移的祸根。
但是，眼角膜确实属于癌症患者可以安全捐赠的组织。
由于眼角膜的稀缺，西方国家自上世纪80年代起就开始采用癌症患者捐赠的角膜进行移植，我国空军广州医院的眼科工作者1993年发表于《实用眼科杂志》的研究也显示，如果选用基本生理条件相当的角膜，移植后的透明率基本一致，而且对10名移植肿瘤患者眼角膜的受体进行平均114.2个月的随访（84-127月）显示并无一人发生任何肿瘤。
其实，眼角膜并不能算是“器官”，它只是我们眼球壁前段一层约1毫米厚的透明纤维层，其中并没有血管，因此癌细胞并不能通过血液漂洋过海转移到这里。而且，没有血液供给的组织，也并不是癌细胞向往的栖身之地。
不过，这并不是说角膜本身就不会产生原发性的恶性肿瘤。角膜内的上皮细胞也可能产生上皮内上皮癌、鳞状上皮癌或原发于角膜的黑色素瘤，但这些影响角膜捐赠的情况都会通过医生的检查得到排除。癌症供体角膜移植经验丰富的西方医学学者认为，癌症和眼后段（即晶状体后面的眼球结构，上图中绿色折线后面的部位）恶性黑色素瘤都不是选择角膜供体的禁忌症。
1+1>2
角膜的捐赠是一项慷慨的赠与，这不只是因为它与光明之间的渊源，更是因为一对角膜可以让三四个甚至更多的患者重见天日。
对于稀缺的角膜，移植医生使用得格外审慎和吝惜。角膜从上到下分为五个不同的层次结构，接受者哪一层的角膜出现了损坏，就移植哪一层。剩下的层次，还可以用来救治其他患者。而且，如果角膜某一局部出现病变，也是只移植局部的组织即可。
所以，原本是一个人永远地闭上了眼睛，却能够借由这份慷慨的赠与，让四个人重新获得宝贵的视力。
然而，角膜移植的现状并不乐观。
角膜疾病是全球第四大致盲疾病，其中90%的患者可以通过角膜移植重见光明。在我国，截至2006年，已有400万人因角膜疾病致盲，但每年能够获得角膜移植机会的仅为4000-5000人，其中还有一大部分角膜供体来自海外（比如信奉佛教的斯里兰卡是全球最大的角膜捐赠国，也曾与我国开展角膜捐赠联合行动）。
2017年9月，国务院在《关于取消一批行政许可事项的决定》中规定，对用于临床医疗用途的人体血液、组织器官进出口改为禁止令，今后不得开展进出口活动。国家卫生计生委也于同年12月28日发文，禁止医疗机构使用境外来源的组织器官用于临床医疗用途。
越来越多的人，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等待。
约捐
妈妈去世后，我很多次鼓起勇气拉开她的抽屉，翻开她尘封的物品，希望寻找她曾经存在的痕迹。可是一切都在她离开的那个瞬间静止下来。
如果妈妈能留一双眼睛继续看看世界，该有多好！她就会看到她操心牵挂的女儿，终于有了安定的小家庭，可爱的小外孙女正一天一个样地成长。这一切都是妈妈久久期许却从未看到的。
如果她的角膜没有因为药物的毒性而损坏，如果有三四位接受者能帮她继续看一看这个世界，我和妈妈之间的联系，也会真切得多吧。
6月6日，是全国爱眼日。亲爱的病友，我愿你在与癌共舞的岁月里保持心明眼亮，这样当有一天生命落幕，还能有最诗意的遗产留给亲人，有最慷慨的馈赠，致以陌生的有缘人。
随手问卷
想知道与癌共舞论坛的十万癌友中，有多少愿意成为角膜捐赠志愿者吗？扫描二维码填写一个简单的问卷，我们将把大家的信息汇总起来告诉您。
也许，我们可以一起做一点让这个世界更明亮的事情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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