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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和遭遇癌症的年轻人聊了聊:恐惧、死亡、爱和被爱

2019-8-1 14:31| 发布者: 小曲| 查看: 719| 评论: 0|原作者: 小曲

摘要: 我们和遭遇癌症的年轻人聊了聊:恐惧、死亡、爱和被爱 本文来源:偶尔治愈撰文:杨洋摄影:常晓 「疾病是生活的阴暗面,是一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。……尽管我们都只乐于使用健康王国的护照,至少会有那么一段时间, ...
我们和遭遇癌症的年轻人聊了聊:恐惧、死亡、爱和被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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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来源:偶尔治愈
撰文:杨洋
摄影:常晓

「疾病是生活的阴暗面,是一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。……尽管我们都只乐于使用健康王国的护照,至少会有那么一段时间,我们每个人都要不得不承认——我们也是另一个王国的公民。」苏珊·桑塔格在《疾病的隐喻》中如此说。

「年轻」常与「健康」对应,「年老」终向「死亡」靠拢。「青年」与「癌症」遭遇,产生让人难以接受的巨大错愕感。患癌青年过早的拿到了另一个王国的身份护照,开始了与大部分年轻人完全不同的生命旅程。

在我国,每分钟就有 6 个人被诊断为恶性肿瘤,每 7 个人中便有 1 人因癌症死亡。其中不乏年轻人。全国肿瘤登记中心的数据显示,从 2000 年到 2013 年的 14 年间,20 - 39 岁年龄组的肿瘤发病率增长了近 80%,以 2013 年的人口统计计算,这一年,新增了 30 万年轻癌症患者。

一个月间,我约访了多位癌症年轻人。在治疗、复查、工作的间隙,他们慷慨的付出时间,和我谈起被癌症拦腰斩断的生活。当不可避免的遭遇癌症之战,我们还能做些什么?罹患癌症的年轻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。

故事的开头都很相似:「我们像被迫推入了另一个轨道,一切游戏规则我们都不懂」。没有实现的梦想、未完成的心愿、遗憾、恐惧和希望缠绕在一起。但他们从来没有放弃抓住命运的缰绳,寻找灵魂的价值和生命的尊严。

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?

「你怕吗?」

「怕什么?」

「当别人人生开始的时候,我们的人生就结束了。」 电影《滚蛋吧!肿瘤君》里,病友夏梦问熊顿。

生活的细节远大于电影的内容。做完第一次化疗,左燕在家里和父母看了这部电影。结尾,熊顿病逝。左燕躲回房间,盖上被子,开始痛哭。

27 岁的左燕是我约访的第一位癌症青年。「我和魏泽西一样的病」,她这样对我说。

一个月里,我陆续和其他几位癌症青年见了面,唯独左燕因为身体原因一拖再拖。就在敲定采访时间的前一天,她发生「自发性气胸」住进了医院。为了表达歉意,左燕发来一张插着管子的自拍:「对不起,又爽约了」。

最近,她最亲密的两个战友都「走」了,左燕的情绪陷入低谷。「给自己拼命的灌鸡汤,一碗不够,就再来一碗。灌到自己满意为止」。1990 年出生的左燕是一名护士,「做梦也没想到,一辈子和医院杠上了」。因为意外,我们没能见面。

自从进入癌症的国度,这些年轻人的生活不再井井有条。「按部就班」成了代表生活平稳的褒义词。他们变身为拯救生命的救火员,扑灭一场又一场由肿瘤暴君引发的冲天大火。

我见到了和左燕同岁的乳腺癌女孩儿全晓平。「上帝给我们安排每一次挣扎都有目的,跟死神亲密接触的机会都没有过,那才叫白活了」。影片中熊顿的回答,全晓平记得很清楚。但感染力持续的时间太短了。

全晓平记得更清楚的是 5 年前,手术刀在身上切割的感觉。在她的家乡,一位肝胆外科医生为她做了左乳全切手术,局部麻醉。针对她的诊断,医生们展开了激烈讨论。一半人认为是乳腺癌,一半人质疑:她那么年轻怎么会?一年半后,全晓平病情进展,发生骨转移。

「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」。年轻的外科医生贾轲对我说。

「医生的工作就像把两节铁轨连接到一起,让病人的生命旅程畅通无阻。根本没想到,我自己的死亡之旅,是如此混乱,如此没有方向。」《当呼吸化为空气》的作者,美国神经外科医生协会最高奖获得者保罗·卡拉尼什在书中这样写。

贾轲读完了这本书的英文原版,他和保罗有着类似的经历:一年前,在他博士后即将出站,眼前是向往已久的「应许之地」时,他接受了晚期肺癌的手术。

贾轲手指修长,一米八五的身高,是个篮球健将。除了脸部因为服用激素药物有些肿,无法把他与「癌症」、「一侧肺叶切除」的病人联系到一起。他告诉我柠檬切片,用开水冲泡,可以防癌。忌辛辣、忌烧烤、防雾霾。

至少半年的时间,贾轲在手术日的早上都会咳上一阵,有血痰。他工作的科室在 4 层,一层有胸透、二层有 CT,「都没想着下楼去给自己做个检查」。时间是用来争分夺秒抢救生命的:每周 4 天的手术日,每台手术平均 3 - 4 小时,结束的时间通常在夜里 9 - 10 点。「我们科的病人比较危重,也许你只是喝口水的功夫,那边仪器就报警要进手术室了」。直到癌症威胁到贾轲的生命。

「健康好比数字 1, 事业、家庭、地位、钱财是 0, 有了 1, 后面的 0 越多, 就越富有; 反之, 没有 1, 一切都只不过是 0,是空。」

咖啡馆里,贾轲手里握着柠檬水杯提醒我。生病前,还是外科医生的贾轲穿着刷手服走过医院的健康宣传栏,没有时间看上一眼。

生存还是死亡

坏运气、小概率、百分比,人生被压缩成检查报告上单薄的几组数据,生死就印在上面。

尽管有 33% 的几率吃到没有疗效的安慰剂,丁一酱还是决定试一试,眼前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。

两年前的秋天,丁一酱 33 岁的人生切换到了寒冬模式。他被确诊为神经内分泌肿瘤(NET),苹果公司创始人乔布斯所患即是如此。发病率仅有十万分之 3,在所有癌症中不足 1%,5 年存活率 2%。癌细胞扩散到胸膜、肝脏、肺部、骨骼、淋巴系统,一经发现,就是癌症晚期。「你这病太罕见,先回家等着,等到症状太明显了再来试试化疗吧,不过化疗也应该作用有限,」确诊时医生这样说。

他向医生问了一个经典问题:「我还能活多久?」

人过而立之年,丁一酱的人生角色不断丰富:父母的儿子、女儿的父亲、妻子的丈夫。说为亲人活着,也不为过。

「爸妈退休了,老婆没工作,我其实是家里主要经济来源,我一倒的话,整个家就完了」。

他在夜里快速闪回自己的前半生。看着熟睡的女儿,想她长大以后什么样、结婚的时候穿婚纱什么样,生了小孩是什么样。

「我是个很失败的人,做什么都没办法坚持到最后,所以,得个癌症连人生也打算不坚持走完? 这也太坑了吧,」他不甘心。

《论死亡与临终》一书中,「库伯勒·罗丝模型」描述了中晚期疾病患者会经历的 5 个阶段:否认:不可能会是这样;愤怒:这不公平,怎么能这样对我;讨价还价:让我活着看到我孩子毕业就好了,再给我几年时间,我什么都愿意做;沮丧:我太难过了,何必还要在乎什么呢?接受: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
在愤怒和讨价还价的情绪中,丁一酱在天涯论坛写下大量的文字记录自己的癌症生活,并开始画漫画《丁神经与肿瘤君》。「也是托它的福,我学会了准时吃饭、学会了早点睡觉,学会了多花点时间陪伴家人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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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一酱与他的漫画作品《丁神经与肿瘤君》
图片来源:偶尔治愈

仅晚了两天,解放军 307 医院的二期靶向药临床试验刚结束,他成为第三期临床的第一只试药「小白鼠」。三期临床有真药和安慰剂对照组,真药与安慰剂比例 2:1,也就是说,有 33% 概率会吃到由淀粉、乳糖等做成的安慰剂。

病房里,是病人和家属脸上挥不去的阴云,走廊里时不时传来悲伤啼哭,对面床病患的妻子守在床头,每隔几分钟就发出一声长达五秒的叹息,癌症投下死亡的巨大阴影。

复查后,药物有效。这是近两年来,为数不多的肿瘤停止进展的消息。丁一酱成功的跻身于吃到真药的 2 / 3。

然而癌症的治疗没有一劳永逸。8 个月后,靶向药物导致了严重的肾损伤,复查肿瘤进展超过 20%,判断为靶向药耐药,达到了临床出组的条件。

「生存还是死亡」的拷问再次摆在面前。

悉达多·穆克吉在《众病之王:癌症传》里写到:「生活中,癌症能够消耗、吞噬我们的一切。它闯进我们的脑海,占据我们的记忆,渗透我们的每一次谈话、每一个想法。」 癌症用一种密实持续的牵引力,把所有的人和事都拖入癌症的轨道。活着,未必是一种奖赏。

五年,除了病,一无所有。全晓平这样评价自己患病的五年时间。她的强大对手有两个:不断扩散的癌细胞和永远紧张的治疗费用。

大学二年级,全晓平左胸上的硬疙瘩已经长大到 5 厘米。她想到省会郑州的医院检查。母亲找来家里所有的亲戚与她谈:家里的条件,去不起大医院。经济上没有独立的全晓平在哭闹了几天后偃旗息鼓。

县里、市里、省里、北京,全晓平用「试错」的方式寻找规范和更优的治疗方法,代价是 22 岁年轻女孩的乳房和最佳的治疗时机。

「考虑过保住乳房吗?」我问她。

「没有人会想你还有另一半可以找,他们觉得乳房除了喂奶,还有什么用?」

骨转移后,全晓平开始自己做主。「我自己会问为什么之后,弯路走得越来越少了。」在近 2000 人的乳腺癌转移 QQ 群里,全晓平得知中国科学院肿瘤医院有针对乳腺癌的临床实验组,检查费用和治疗费用免费。进组检查的过程中,母亲借故回了家。全晓平一个人坐 17 个小时的长途客车每月往返于河南南阳和北京之间。

五年里,全晓平的病情一直在进展,亲戚的谈话也进行了一轮又一轮,钱始终摆在第一位。8 个疗程,全晓平耐药出组了。肿瘤继续增长,医生建议肝栓塞,手术费用需要 4 万元。母亲和她商量:「要不,咱不治了吧?」命是自己的,全晓平不肯放弃。术后一个月,肝脏又出现了新发肿瘤。医生的建议是,换药,继续维持,直到有了新药,再次入组。

她陷入两难的境地:一边感到被抛弃,一边感到很内疚。「我妈常说,你爸一年五六万的工资,钱都到哪儿去了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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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死清单

「人生是一场旅程。我们经历了几次轮回,才换来这个旅程。而这个旅程很短,因此不妨大胆一些去爱一个人,去攀一座山,去追一个梦。」——电影《大鱼海棠》

看到电影预告片出品方「B&T」的名字,丁一酱沉默了许久。他们曾是对手。在大学的一次动画比赛中,「B&T」得了二等奖,丁一酱是三等奖。

时间和境遇改变人。「十几年过去了,他们坚持了梦想,而我,输给了现实。」工作、家庭、琐碎的生活、枷锁一样扣住他的手脚。大学毕业,丁一酱带着自己的作品和获奖证书试图敲开设计师职业的大门,因为「电力工程」的专业背景,梦想没能变成现实。

和年轻人谈论生死,没有想象中的难。「如果我挂了」,这种假设轻易的挂在嘴边,就像在安排一顿寻常的晚餐。死亡的瞬间是容易的,难在疼痛、遗憾和措手不及。

「爸爸,昨天我在窗户看外面,没看到你回来,我就偷偷哭了。」女儿对父亲不在的恐惧让丁一酱觉得该为她该做些什么。他把女儿的照片一张一张 PS 到各种场景里,准备给她出一本相册,可以在小伙伴来家里做客时展示爸爸的成果。

「也许等她长大后,会给面子原谅自己有个这么不靠谱的老爸吧。」

「癌症是最好的死亡方式,它给你很多时间让你跟亲人告别,让你安排后事。」丁一酱这样说。

生病前,丁一酱做得最多的是工作 PPT,加班是一种常态。一位和他同龄的年轻局长问过他:你的十年规划是什么?

「(变成)和你一样吧,」他开玩笑似的回答。

「现在不做超过 3 个月的计划。」坐在肯德基餐厅,丁一酱把住院手环放到衬衫口袋里。他拿出一个淡黄色塑料透明的分药盒,里面有近 40 颗大小不一的药片,是中午一顿的药量。每天,他要吞下上百粒药丸,以平衡因癌症治疗引起的并发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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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一酱在病房里画漫画
图片来源:偶尔治愈

《丁神经与肿瘤君》的漫画故事,已经通过众筹方式出版。墓志铭我都想好了:长眠在这里的人很喜欢画画,他画过最伟大的作品,就是把自己画进了许多人的心中。是不是很文艺范儿?」他的嘴角总像挂着一丝嘲弄。

漫画里丁神经吞下成把的药丸。蓝色的肿瘤君大吃一惊:吃那么快,漫画第一集就要噎死自己吗?!

「拼了,老子今天就要毒死你」。

「玩世不恭」成了他抵抗癌症阴霾的利器。有些时候,他感谢癌症发生在自己身上。「癌症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,却让我认识了自己。」

旅游、烫头、纹身……去做以前想做没来得及做的事。丁一酱花 100 元实现了和于谦老师同样的爱好,还想纹个二维码,扫码支付,直接入账。假如人生只剩下 10 天的时间,「有 WiFi 吗?」他问。人生的结尾他想做一场直播。

只是病人,不是罪人

小说《癌症楼》里,年轻的俄罗斯人卢萨诺夫发现脖子里长了肿瘤,便被发配到寒冷北方一所医院的癌症病房中。尽管癌症诊断仅仅是存在癌症迹象,就为罗萨诺夫判了死刑。人们给他穿上病号服,对他的行动采取绝对控制,疾病剥夺了他的身份。卢萨诺夫发现,被诊断出患有癌症,就等同于进入了一座无边界的「医疗劳改营」,甚至比他所抛下的社会,具有更多的侵入和致瘫效应。

在中国,「癌症」常与「死亡」划上等号,是「恐惧」、「巨大花费」、「负担」的同义词。寻求社会认同的年轻人,被迫获得「癌症患者」的身份后,上升通道也被掐断了。

读博出国前的例行体检,毫无征兆的改变了吴安的人生轨迹。B 超显示:左肾实质性肿物,25 岁的吴安患了早期肾癌。得知自己患癌是在手术后的平安夜,吴安本以为自己只是长了一个良性肿瘤。同一座城市里,年轻人们在庆祝节日,吴安看着自己腹部清晰的马甲线不肯相信,爱健身、作息规律的自己,怎么可能成为一名癌症患者呢?就在一个月前,她还跑了一次半程马拉松。

人生 25 年,吴安没有认真思考过死亡。而今,它悄然而至,将她原本斗志昂扬的生活计划打得粉碎,将她的信心也击碎。吴安形容,身上像安装着定时炸弹,随时担心擦枪走火,时时闷头问自己能否照顾父母晚年,能否挣钱回报父母?

心里坍塌是对自己人生前 20 年的一些经历都开始产生怀疑。「有人说得癌症是做了缺德事,遭报应,我开始细数自己前二十几年有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,但我的结果是无啊!」

看病复查的时候,吴安在泌尿科就诊。和许多中年发福的男人们一起候诊,她觉得那些人的目光里都透着猥琐,「就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坏事,这个人好像有一种不洁」。

除了身体上的一道伤疤,吴安的复查结果一切正常。她摆脱掉死亡的阴影,却被「癌症患者」的身份剥夺了回归正常生活的权利。

吴安找工作的时候,正听到大学老师刘伶利患癌被辞退的新闻。1984 年出生的刘伶利是兰州交通大学博文学院的英语老师,学校得知她罹患晚期卵巢癌后将其开除。人事处处长告诉她,「不要给我哭,我见这样的事情挺多的,学校有规章制度,我也没有办法。」

为了生存,刘伶利和父母摆地摊糊口。她在微博上写:「生病后,别人上班的时候,我在与癌症抗争,别人下班娱乐的时候,我还在与癌症抗争。现在,身体稍微好点了,别人上班的时候,我在进货,别人下班娱乐的时候,我在拖着残躯挣钱,跟城管斗智斗勇,人生就是这样戏剧!」刘伶利在绝望中离开了人世。

吴安是一名语言教育类的硕士,因为患癌,错过了校招时间。她向一家月工资只有 2000 元,只需要大专学历的课后家教培训机构投了简历。
面试时,吴安错过校招的原因引起了面试官的兴趣。

「生病了,身体长了东西,住院割掉了。」她如实答道。

「是良性的……还是恶性的……」

「恶性的。」吴安脱口而出。

面试官面露难色:「虽然你很优秀,但出于你身体的考虑,恐怕不能胜任这份工作」。

「为什么?我检查过了,各项指标都好,我可以正常工作。」但吴安没有得到这份工作。

吴安形容自己的第一次面试经历像一次「暴击」。「你就想我爸妈抽着我的脑门说我是一个傻孩子的画面」。

歧视坚不可摧,从癌症的打击中走出来的吴安感到回归正常生活的力不从心:「为什么社会要这样对待年轻癌症患者呢?我们只是病人,不是罪人」。

学会隐瞒才找到工作的吴安,对入职体检惶恐不安。体检医生看见她身上的那道疤并没有询问,吴安得到了一份临时培训机构的工作。对于更高平台的工作,吴安还不敢考虑。她很担心严格的入职体检发现她癌症患者的身份,将她淘汰出局。「是不是我以后就业方面就只能打打酱油,永远不可能上升?」吴安问我。

在知乎上,一位年轻的乳腺癌患者说:「在治疗过程中所遇到的问题,可能远远不及你在未来的生活中遇到的一些困难」。

全晓平在病房里,等来了自己的男朋友。他一直在哭,转述着母亲的建议。「我妈说,如果你爱我,你会离开我」,「我妈说,如果咱们不分手,她将来就不给我买房子、带孩子……」

失去一段不成熟的学生恋爱并不可惜,但全晓平也失去了年轻女孩的自信。病情稳定期,全晓平回到学校继续读书。她将装有义乳的内衣放在罩子里晾晒,每天徒步到有单间浴室的隔壁学校洗澡。心理障碍是对自己的歧视。

吴安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,但总是有一种负罪感。对于择偶条件,父母放低了很多世俗意义上的标准,只希望她能尽快成家。吴安不想将就,「如果上帝告诉你这只是虚惊一场」,她要用自己的人生幸福为「癌症患者」的身份买单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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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爱植物的全晓平
图片来源:偶尔治愈

这辈子,我们还没爱够

「我爱你,舍不得你」。相隔一米,王晨岑给丈夫陈晓夏发了这条微信。晓夏抬起头,晨岑的眼泪正落下来,她已无力把爱说出口。

疑似间质性肺炎住院前,王晨岑趴在丈夫陈晓夏的肩膀上哭,「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」。她把定语「最后一次」挂在嘴边:最后一次在你肩膀上哭、最后一次共进午餐、最后一次一起做手工、最后一次陪你过生日……她把存款密码都写下来,夹在本子里,交代给晓夏。

癌症是一个缓慢的过程,但间质性肺炎的发展很快。「有可能不是死于癌症,而是死于癌症的并发症」,这让王晨岑措手不及。

从 2015 年初被确诊为三阴性乳腺癌到现在,王晨岑的抗癌治疗两年过半。经历了左乳的手术、化疗、放疗,她又失去了自己的右乳。丈夫陈晓夏一直陪伴在她身边,用镜头记录下妻子的抗癌故事。尽管有时双手是颤抖的,但「精神财富将惠及我们和看到我们故事的人们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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丈夫说王晨岑胸前的放疗定位就像人体彩绘
图片来源:偶尔治愈

突如其来的肺部阴影,让她慌了阵脚。王晨岑一直认为自己有把握人生的自信,凡是她哭的时候,就是失去控制力的时候。

陈晓夏紧紧地抱着痛哭的妻子。有时候,确实需要通过哭来释放一下紧张的情绪。「我们不是圣人,也达不到看破红尘的境界,只是一对被生活步步紧逼却报之以歌的可怜家伙」。结婚两年,这对夫妇便被迫拐入「癌症」生活的慢车道,在疾病的幽暗隧道里踽踽前行。

入院的前一晚,晨岑请晓夏陪她去一家银饰手作店制作一条项链,作为晓夏 40 岁生日的礼物。「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手作了」,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晨岑。

他们设计了一个水滴形的吊坠。一面压着两人名字的缩写,一面是相机光圈的造型,代表着晓夏用镜头记录下晨岑的抗癌历程。就在技师为银饰做最后的修边处理时,晨岑发来了微信。在技师抬头前,她匆匆抹掉了脸上的泪珠。

王晨岑一度认为,她人生中最难的问题就是夫妻问题。她希望得到丈夫的欣赏和肯定。癌症给了她疗愈的机会。手术后,她一直在寻找可能性积极进行康复训练和健身,争取最大限度的恢复肢体功能,她想要原来的能力和样子。「死亡不可避免,我们可以做的,就是努力死得漂亮一点儿,我们也可以换个说法,叫活得漂亮一点儿」,面对生死的豁达和对生活的感恩,让晓夏看到了妻子的成长,王晨岑相信,晓夏爱自己闪闪发光的灵魂,「我们的心贴的更近了」。

住院第一天,她发了一条朋友圈:没人会忍心阻碍生命的延续。昨天我也签了人体器官捐献志愿书,成为我国第 92532 位器官捐献志愿者。

不久,晨岑肺上的阴影消失了。谈起这场虚惊,晨岑的目光看向晓夏,「这辈子,我们还没爱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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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辈子我们还没爱够
图片来源:偶尔治愈

世间灵药是原谅和爱。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,王晨岑放不下父母。尽管她自认很努力的活着,但结局不由她控制。她要把父母的心理建设做在前面。

治疗间隙,她回福建老家休养。每天晚饭后都和父母聊上两个小时。慢慢讲,一次讲一点点,从别人的事情讲起,讲新闻里那些出意外的年轻人,再到生命的意义。父母也知道她想讲什么,笑着说,上师又来做开示了。他们允许她来讲,这对彼此都是一个疗愈的过程。

在父亲节,她看到了一个标题:《爸爸的抽屉里藏了张纸条,上面写着「不要惹女儿生气」》,她常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和父亲发脾气,却很少认错。她知道父亲不会生她的气。她也会向父亲道歉,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做得不够好。

和父亲去泰国自助游,王晨岑只给自己提了一个要求:不要对爸爸发脾气。她为父亲下载了电子地图、外语翻译软件,协助他过海关、入住酒店,叮嘱他遇到困难可以求助的途径。她为父亲将来自己出行做准备。父亲不喜欢热门景点,她便带着他去小街小巷里闲逛,吃冰淇淋,喝咖啡,迁就他,随着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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丈夫晓夏用镜头记录下她的抗癌生活
图片来源:偶尔治愈

王晨岑带父亲来到一家公益工坊。这里有 30 多位智障人士用手工编织的方式体现工作价值。创办人是一位已经 80 岁的父亲。为了体现智障儿子的价值,他创办了这家公益组织。晨岑的父亲和老人聊了起来,她为父亲做翻译,全程用英语交流。王晨岑从父亲开心的神情里感受到他的满意。「外面的世界,还有一群人,用这样的生活方式在生活」,她希望父母能够更独立的生活。

「对父母的尽孝还不够,哪怕只活 60 岁,也可以做很多事情」。舍不得的,唯有亲情和爱情。

患癌青年们的英雄主义

《人生没有白走的路,每一步都算数》,全晓平的床头摆放着这本书。她说,有点鸡汤。对于一个 27 岁,生病 5 年的姑娘来说,她觉得这 5 年没有任何进步,只为了活着。她会问:人生的意义是什么?她没有找到太多答案。

生病前,懵懂的姑娘也想去趟西藏。这个旅行朝圣的地标,贴的是年轻自由的「标签」。没来得及,她一头扎进了癌症的慢车道,「人生自此转弯了,从此不一样了」。

在北京,全晓平看了场关于西藏的电影《冈仁波齐》,漫长的朝圣之路,路遇拦路的河、风雪、大雨、山石、车祸……朝圣的人心无畏惧,一路前行。生命的意义是什么?是成就、荣耀、愉悦和满足吗?

全晓平的人生是遗憾、恐惧、挣扎、短暂的快乐构成的。每次复查,都是一次大考。扫描了就诊卡,从自动打印机里打出 CT 结果,全晓平颤抖的拿着还发热的纸张从最后一行结论倒着往上看。「没有进展、肿瘤缩小」是人间最美的诗句。

她自卑、普通,怎么能和活得精彩的人比?这个喜爱植物的姑娘觉得自己就像漫山遍野的蒲公英,哪里值得关注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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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没有白走的路,全晓平依旧在路上
图片来源:偶尔治愈

一场路途,殊途同归,每个人的生命重量不尽相同。生命个体的价值,无论成功、精彩与否,都值得珍视。与死神近身肉搏的年轻人,在病程里成长,在认清死亡的面目后,鼓起勇气掌控自己的人生。

全晓平等来了再次加入医学临床试验组的机会。她向知名内衣品牌提起免费义乳内衣的申请,到王府井测量了尺寸。

「认清生活的真相后,还依然热爱它」,这就是患癌青年的英雄主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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